將生產基地出讓給中遠,有無奈也有決斷,他似乎深諳舍得之道,即便是船舶工業最為鼎盛的時期,他依然固守著船舶修理這一主業,不扎堆也不冒進。
2014年6月8日,是舟山中遠船務工程有限公司落戶六橫七年的日子。周亞國透過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遠眺,舟山鑫亞船舶修造有限公司巨大的船塢內,數千人或為生計或為夢想忙碌著。
與之毗鄰的西浪嘴村,座落者舟山中遠船務的碼頭船塢。中遠落戶,是六橫乃至整個舟山船舶工業的命運轉折點,直接經濟效益及其背后撬動發展思維蛻變的意義不言而喻。
回憶往事,周亞國思緒萬千,這足以給他添上一筆傳奇色彩。十年前,中遠集團高層屢次造訪六橫,為的是說服周亞國轉讓西浪嘴生產基地。而此時的鑫亞船舶開工僅4個月,一切才剛剛步入正軌。
這次事件讓周亞國又一次站在了風口浪尖。出人意料的是,另覓新址的鑫亞船舶并沒有一蹶不振。相反,最輝煌的時候,2009年鑫亞船舶上繳企業所得稅1.26億元,刷新了舟山工業企業的最高記錄。
會活的人,或者是成功的人,其實是懂得這兩個字的:舍得。不舍不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這是作家賈平凹的言論,如今,在周亞國身上得到了印證――抱著個下金蛋的母雞,說給就給了。這一決策又被視作鑫亞船舶的最好背書,許多人談起來的第一反應是“中遠都看中了他們的生產基地,央企的投資是非常謹慎的。”
在舟山的企業家群體中,周亞國行事有些特立獨行,即便是船舶工業最為鼎盛的時期,他依然固守著船舶修理這一主業,不扎堆也不冒進。“船舶行業閉著眼睛都能掙錢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面對各種傳言,周亞國一笑置之。
那么,睜開眼睛,出路又在哪里?
取舍
將西浪嘴的基地拱手讓人,周亞國并不掩飾自己的不甘。
2002年6月,周亞國卸下龍山船廠廠長之任。當時的他,手握僅有的30萬元資金,又東拼西湊到1050萬元,召集了11個小伙伴,創辦了鑫亞船舶。
公司選址就在六橫鎮西浪嘴村,此時還是成片的民房和起伏的山地。11個月后,這里除了辟出廣闊的平地和一排排新廠房,還建起一座華東地區最大的15萬噸級干船塢。
這并不是頭腦一熱的決定。在龍山船廠廠長的3年任期內,周亞國接觸了世界各地的船舶船東,6萬噸級干船塢已經讓他隱隱覺察到壓力,“6萬噸級干船塢,一年產值7000萬元,我們完全可以把規模做得更大。”
“韓國、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大多是8萬、10萬、15萬噸級船只,按照每兩年修理一次計算,15萬噸級干船塢能修理油輪、散貨船、集裝箱船等18個船種,最大可修理17.5萬噸級船舶:”他對此很有信心,“按照年修理100艘計算,年產值至少在8000萬元以上。”
事實證明,這座投資上億元的15萬噸級十船塢,投產首月就修理了6艘船舶。四個月后,產值達到5000萬元。
這是船舶工業大踏步向前的時代二舟山市發布了《船舶工業發展規劃》和《船舶T^業發展指導意見》,航運巨頭中遠集團有意到舟山發展船舶修造業,把目光瞄準了鑫亞船舶的15萬噸級干船塢。
這很好理解,投資周期縮短,成本回收快。此時正值船舶工業的“黃金時代”,遲一個月開工,意味著上千萬資金的流失。
市區兩級主管領導開始做周亞國的思想工作,游說他到普陀山去簽字。周亞國當然沒去,這讓中遠集團高層王興如當場拂袖而去。
回溯這一段歷史,周亞國也很無奈:“我們還有11個股東,我的股份只占了30%,這個合同不是我說簽就能簽的。”初創企業經不起折騰,一切還需要磨合,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
這件事情讓他一度跟時任市委書記鬧得不愉快。當時,時任常務副市長馬國華專程來到他辦公室,正好接到書記從北京打來的電話。“必須得賣,這是大局!”書記對他曉之以理,并請他聽電話,誰知他脾氣一上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事實上,周亞國并不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不熟悉他的人甚至會覺得他態度傲慢。最后他卻被書記的一席話打動了:“央企不來,舟山的船舶行業就是空白,形不成氣候。”這句話對他的觸動很大,“盡管說,這個船塢轉讓很可惜,但從大局來說肯定是對的。再反過來說,舟山的企業可以更好地向中遠學習,特別是在管理和技術上。”
周亞國親自上門,一個個地說服了他的合作伙伴。這一幕似曾相識,西浪嘴拆遷的順利推進正是他挨家挨戶上門游說的結果。所不同的是,這次他要把它拱手讓人。結果正如他預估的那樣,舟山中遠船務當年實現產值8000萬元,創下了“當年收購、當年盈利”的神話。
當時困擾周亞國的兩個問題,一個是賣與不賣,還有一個是新廠造與不造。“賣掉西浪嘴基地,我分到兩三千萬的錢,當時也想過要么就這樣算了。”
外甥女婿夏松康卻很執拗,他對周亞國說,“我跟著你做。”就這樣,周亞國他們開始一邊挖船塢一邊接訂單。夏松康如今已成為鑫亞船舶公司的總經理。
新廠選址在六橫鎮東浪嘴村,與西浪嘴僅隔著一條河,舊廠還沒完全搬遷出去,新廠已經開始建造了。這次,周亞國又下了一劑猛藥,分別建造了20萬噸級和8萬噸級兩個干船塢,一下超過了西浪嘴的生產基地。并且,工程僅用了12個月就建成投產。
專注
“這不是在賭氣。”他解釋,“當時想,要造就要造大的,沒有資金實力造30萬噸級船塢,我就先造一個20萬噸級的,但是我造得比30萬噸級還要長,364米的長度可以修1.45萬箱集裝箱。”這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實際上,激進并不是周亞國的個性。他一直走得穩穩當當,不熟不做,并自稱“一不借錢,二不擔保。”不過,他最愛的運動是乒乓球,這是一項對抗性很強的運動,據說全市乒乓球邀請賽正是由他提議的。
正因為不熟不做,舟山中遠船務落成后,王興如三次挖他過去,拋出50萬年薪,最終沒能打動他。不過這件事情背后更深層次的原因,或許與他離開龍山船廠后的一樁糾葛有關,這更讓他堅稱“集體企業堅決不做”。
比這更能說明問題的是,地產業蓬勃發展的時候,擴張的沖動難以抑制,多少人擠破了頭想進去,其中不乏對他拋出橄欖枝的,但都讓他婉拒了。“這個不稀奇,因為是跨行業的,航運業最好的時候,不少人勸我造船買船,我完全沒有心動。”他自己倒是沒有心動,卻讓一幫子心潮起伏的股東急得扼腕。
事實證明他的決策正確,房地產這類生意投資周期長,周期長則意味著風險大。“企業穩定發展就是對社會最大的貢獻。”時任舟山市工商聯黨組書記俞敏明這樣評價他。
當然要做的遠不止這些。眾所周知,原材料費用往往占據一個船廠30%的支出份額。對于動輒幾千萬元進出的船廠來說,這是一筆龐大的金額。老牌國有企業的做法是,公司設置一個材料供應部,在外再注冊一個貿易公司,通過貿易公司進材料,然后再轉賣給材料供應部。一來一去,不僅原材料價格上去了,還多承擔一筆不小的稅費。
在鑫亞船舶,進貨直接通過材料供應部,單價2000元以上的材料一律通過招標,用價格說話。這是進貨,而單單廢鋼材一年就有幾千萬元的出貨,同樣通過設備部、財務部、辦公室、外協部四部門負責人組成的招標領導小組,現場報價,現場得出結果,價高者得。對此,周亞國態度很鮮明,“誰都不能干涉招標過程,任何人說的都不作數,不然你要做生意,他也要做生意,企業就這樣做壞了。”
周亞國不止一次地談到制度,在他看來,企業管理為王、人才是重中之重。“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最大的區別在于,民營企業負責人的個人行為對企業起著決定性作用,而國有企業則不同,因為領導更替頻繁。”因此他認為做企業就是建團隊,“大家覺得你好,就跟著你做,這個很重要。有固定團隊的企業才能基業長青。”
股東團隊需要一個穩定班底,經營團隊則要吐故納新。“在船廠,中層領導的黃金年齡是30~40歲,到50歲左右就要慢慢退下來了,畢竟對這個年紀來講,登上一艘萬噸級船舶都是巨大的考驗。”
鑫亞船舶現有正式員工1000人,外包工2000人,一共3000人左右,精英隊伍都是本地培養的,都很年輕。
這正是他引以為傲之處。因為重視團隊和下屬的關系,從一名農技站農機員到六橫運輸公司總經理,再到龍山船廠總經理,直至現在的鑫亞船舶,他經手的公司沒有一家破產倒閉,在他手里,培養了船舶修造行業一支本土的精英團隊。
破局
俞敏明對鑫亞船舶最直觀的感受是,每次過來,堆場都在進步,“剛開始鐵板都是亂堆亂放的,現在材料碼放得整整齊齊,這正說明了管理水平的提高。”
這與鑫亞船舶近年來“借腦引智”的發展策略是分不開的。繼與ABB公司簽約設立中國第七個服務網點后,鑫亞船舶還與全國著名的液壓企業“大連萬方”聯手。
這不僅僅出于降低成本的考量,我們還要把跨國企業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學過來。”他說,“我們修理一艘船舶4天就可以出塢,一靠設備,二靠技術。”
與全球知名企業談合作,對方看中的則是鑫亞船舶的修船規模。自2006年起,鑫亞船舶連續在全國規模以上修船企業業績排名中穩居前十位,而在全國前十強中,鑫亞船舶是唯一一家民營企業。
出于擴容的考量,2014年6月23日,鑫亞船舶與舟山亞泰船舶修造工程有限公司正式簽署經營生產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在工程合作、人才交流、技術共享等領域開展深入合作。
鑫亞船舶與亞泰船舶聯手后,一躍成為目前國內船舶修理領域最大的民營合作體。雙方共擁有海岸線3000余米,舾裝碼頭6座,30萬噸級、20萬噸級、18萬噸級、8萬噸級干船塢各1座,總占地面積近80萬平方米,可承修各類船型。
當然,這是很官方的說法,周亞國直言,自己看中的是亞泰船舶那座30萬噸級干船塢。這座船塢寬78米,比一般的30萬噸級要寬上十幾米,實際相當于一個50萬噸級的,不僅可以修理一座鉆井平臺,還能同時修理6萬噸級和7萬噸級巴拿馬型船舶各一艘。
周亞國給《舟商》記者算了一筆賬,按照以往的生產規模,鑫亞船舶一年能修造船舶180艘,亞泰船舶一年的修造船數量能達到130艘,而現在年修理能力可以達380艘左右,“基本每天有~艘船進塢,一艘船出塢。”他說,“人家是業務緊張,我們呢,塢位緊張。”
雖然還沒有官方數據支持,但鑫亞船舶2014年效益好過上一年,已是鐵板釘釘的事情。面對《舟商》記者的追問,周亞國認真糾正道:“不能說是形勢好,只是運氣好。”
當你還以為他只是自謙或是開玩笑時,他已經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2014年,鑫亞船舶接到40只球鼻艏的改造訂單,按照每一只50萬美元計算,這一筆就是2000萬美元。
為什么說只是運氣呢?他進一步解釋,由于航運市場低迷,集裝箱一類的船舶不可能滿載,但出廠時全部是按照滿載、高速設計的。“經過改造球鼻艏,10萬匹馬力船舶每小時能省油30%~50%,按照目前油價計算,大概一年就能回本。”
“下一步,我們嘗試改裝螺旋槳,試驗已經開始了,通過對船舶螺旋槳的改造,改變其在運轉過程中的推動力。”周亞國很認真地回答,“修船的生意是不可控的,往往今年多了明年就少了,我們正在嘗試,重點還是是把好質量這一關。”方向是否正確,只能由市場考驗。(錢東曉)